林白：生活不是一个人的战争

深度访谈 Talk采访、撰文／余幼幼林白：生活不是一个人的战争8月12日晚近七点，中国作协官网“中国作家网”对外公布了第九届茅盾文学奖经过第五轮投票，产生的十部提名作品，分别是李佩甫的《生命册》、格非的《江南三部曲》、林白的《北去来辞》、金宇澄的《繁花》、王蒙的《这边风景》、苏童的《黄雀记》、红柯的《喀拉布风暴》、徐则臣的《耶路撒冷》、范稳的《吾血吾土》、阎真的《活着之上》。十位优秀的中国当代作家及其作品获此提名，林白是其中唯一的女性。林白原名林白薇，1958年生于广西，曾插队两年，此间当过民办教师。19岁开始写诗，后从事小说写作。198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先后从事电影、图书、新闻等行业。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说吧，房间》《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致一九七五》等，中篇小说集《子弹穿过苹果》《回廊之椅》等，散文集《前世的黄金》等多部。这次林白获“茅盾文学奖”提名的小说《北去来辞》，出版于2013年，总共40万字，历时三年创作完成。小说是关注两个女性的“北漂”之歌，与以前的作品相比，《北去来辞》更为丰富,人物更多,写作时间更深长。书中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主人公——海红和银禾，一个来自广西小城，是内心世界复杂而纠结的知识分子;一个来自湖北农村,是乐天知命不乏乡土智慧的乡村妇女。她们在北京相遇，命运起伏、交错、对照。《北去来辞》接连斩获“《当代》2013年度长篇小说五佳”“新浪2013年度中国好书榜十佳”等几项殊荣。很多人因此发出6Young WritersCopyright©博看网 www.bookan.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Talk 深度访谈呼声说：“林白回来了！”十一月尚未到来，透过它的窗口，我望见尽管《北去来辞》最后与“茅盾文学奖”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弥漫。失之交臂，但就其个人的写作来说却走向了一这首诗深得广大读者的喜爱，读来倍感回个新的高度，她用独特的视角描写了整个中国味。诗歌描写感情由开始到结束的过程。把一的历史和社会变迁，记录了一个时代，远远超段凄婉的爱情缩影成一年十二个月，看似平静越了以往。有评论认为：“《北去来辞》真正的叙述中却深藏着爱无能与恨别离的起伏跌进入了开阔之境。”但林白却不太为自己的作宕，在故意克制的情感中层层铺设和递进，而品做阐释，她觉得对作品进行自我阐释，会限结局却是“大雪弥漫”的怅惘。制读者的阅读和理解，她与作品的距离是这样通过诗歌的启蒙，林白很快进入了小说的近，太近了，反而不容易看清一些东西。概言之，创作中心，上世纪90年代，林白凭借长篇小说创作谈是她感到为难的一类文章。只有在很少《一个人的战争》风靡文坛，《一个人的战争》的时候，她觉得似乎要说上那么几句——关于至今仍有不可摇撼的文学地位和影响。她用诗时代、历史、世界、自我、人性、欲望、城市和意的语言描写了女性的躯体与欲望，表现出来乡村……但忽然又感到，那要说的一切已经被的是女人对性的另一种不为人知更不能为人所她剁碎之后揉在书里了。道的隐秘经验。讲述了一个女孩不寻常的经历，林白的文学创作之路最早是从诗歌开始从对性感及其性感区域的精确描摹，来阐述女的，她曾经写过一首很著名的诗叫《过程》：性成长过程中的自我意识。同时她还探求女性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对“男性世界”挑战的力量，从而引发一定的二月你睡在隔壁， 反思和批判。她在艺术上卓越的勇气，她奇妙三月下起了大雨， 的女性语言生成方式都有极具震撼力的效果。四月里遍地蔷薇， 说《一个人的战争》是“女性主义”写作的代五月我们对面坐着，犹如梦中。 表也好，说它是“个人化写作”的重要作品也好，就这样六月到了。 甚至说它是内地色情文学的突破也好，种种标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 签都只是林白的小说在某个时期被人符号化的七月，悲喜交加，麦浪翻滚连同草地，直解读。到天涯。 早期的林白被评价为：“是一位沉迷于自八月就是八月，八月我守口如瓶。八月里恋中的坦荡女性……”她的笔触从内向外延伸，我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 善于捕捉个体复杂且微妙的精神动荡，强烈的九月和十月，是两只眼睛，装满了大海，女性意识和个人经历的结合，语言密集而情感你在海上，我在海下。 浓烈。正如评论所写：“她呵护自我的感情世Young WritersCopyright©博看网 www.bookan.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7深度访谈 Talk界和自我的女性躯体，情感和性构成了她小说世界的基本元素，她把情感和性扎成唯美的花朵，这种花朵封闭在她自恋的精神堡垒里，也许过于脆弱，外面世界的风会把她吹得凌乱不堪。”这样的林白为人所熟知，也为人所定义。人们把她圈定在“女性主义”和“个人化写作”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褒奖，如果作为类型化写作，林白在其领域已经拥有了崇高的地位和名声。“女性意识”的爆发，从未有过的被极致放大，评论界的各种划分和归类，似乎对作家也产生了某种限定，这种限定至今也未能消除。提起林白，我们想到的还是“女性主义”，还是“个人化写作”。林白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明确表示她拒绝“女性主义”这样一个标签。著名批评家谢有顺说：“女性作家的个人化和私密性写作具有独特的优点，背后往往是对世态和人性观察的尖锐性，但过于封闭又有损于身心和写作，能不能从封闭空间走进更广大的世界，决定了其作品的深度。”林白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大凡有理想有追求的作家都不希望被框定在某种题材和写作形式之中，林白极力地做着改变。纵观她的整个创作历程，林白并不是单一的，也不是被符号、被标记的那种局限写作，她在把握经验写作的范畴内，不断超越和扩大书写的丰富性。从《玻璃虫》到《万物花开》再到《枕黄记》，林白渐渐走出了自我封闭的空间。写作《枕黄记》之前，林白在黄河沿岸做采风，与那里的老百姓交流，每到一户人家就询问衣、食、住、行方面的话题，了解他们的生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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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博看网 www.bookan.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Talk 深度访谈林白发现自己也开始能跟人聊天了，在这个基础上便有了后来的《妇女闲聊录》。《妇女闲聊录》是作家自认为的一个转型依旧是深居简出，但林白开始接触互联网了，并拥有了自己的新浪微博，偶尔会和读者进行互动和交流，记录一些自己的日常生活。现如今，之作，可以看出，林白逐渐从“沉浸在自我感她有了一种开放的心态，变得越来越从容和自如。觉中”朝“深远处”走去，她不想越走越狭窄。要知道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争，它全书的语言与以往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是人与人之间共同构建起来的某种关联，也是化，从书面语到口语的叙述，林白找准了一个自我认知和经历的一个蜕变过程。作家亲临于对自己来说是全新的叙事风格和语境。她把视生活之中，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与其割裂，线转移到普通的农村妇女身上，通过木珍这一虽然世俗和艺术的冲突并不亚于世俗与艺术的人物去知识化的“闲聊”中，林白汲取了乡野融合。作家的痛苦正是他们所面对繁复的、琐话语的活力和趣味，用独特的叙事展现了对现碎的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不对称产生的失衡实生活的探索。正如林白自己说：“我听到的造成，更多的时候，他们恐惧并拒绝面对这个和写下的，都是真人的声音，是口语，它们粗糙、世界。拖沓、重复、单调，同时也生动朴素，眉飞色舞，在这群略带忧郁的人群中，来来往往不乏是人的声音和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没有受到林白这样的作家，由内向外，逐渐从禁锢、封文人更多的伤害。我是喜欢的，我愿意多向民闭的内心阴郁中走出来，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间语言学习，更愿意多向生活学习。” 同时也伴随着写作上的又一次腾飞。林白从自我隔绝、内心黑暗阴冷、充满焦虑和不安的世界中走出，与现实生活达成了和解，从只热爱纸上的生活，对许多东西视而不见，[获奖之类从不抱奢望]到愿意主动走向“辽阔光明的世界”，林白不仅从写作上发生了改变，连自己的生活和状态青年作家：《北去来辞》确实让人看到了也发生了改变。与以往不同的林白，故事跨越30年，人物众多林白平常的生活很简单，打坐、太极拳、且复杂，书写也更加开阔、坦然，这种改变是太极剑、书法，晚上临汉隶《曹全碑》，早上否一开始就是你确立的目标？起来读一读古代作品，一天只吃两顿饭，以素林白：只能算方向，不能算目标。或者说，食为主，学习艾灸，云南的朋友送她一只木制不是一个狭窄的、必须驱赶自己要达到的目的。的艾灸器，回到北京她又在网上买了一只铜做一旦确立目标，人就难以获得自由。的。一般小毛病艾灸都可以解决，不必上医院，林白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方式。看起来虽然青年作家：不过小说依然是以两位女主人Young Wri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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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访谈 Talk公红海和银禾来展开叙述的，以女性的视角来看中国的历史和社会变迁。你如何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准确地找到契合女性的那部分认知？林白：首先是要找到对人物的认知吧。并非仅仅是女性。而且里面的重要人物史道良并不是女性。的指向，而你又拒绝被贴上“女性主义”的标签，这是为什么？林白：我不知道有谁愿意被贴标签的，何况我觉得自己的作品比“女性主义”大得多。无论是早期还是近期，女性主义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作为一个作家，应该时时警惕，不能让任何主义扰乱自己。青年作家：红海和银禾两人命运的交错与趋同，能否说就是当今大部分女性的生存困境的一个缩影？她们与你有某种共同的经历和记忆吗？林白：也可以说成是缩影，不过我并不是把她们当成缩影来写作的，她们是各自的“这一个”。当然，无论从大的感觉到小的细节，我们会有一些共同的东西，也可以说，是我把自己的一部分实感经验赋予了她们，甚至是自己的血肉。青年作家：你说你尊重“女权主义”，我倒觉得现在的“女权主义”越来越狭隘，凡事都以男人为基准，把男人作为参照和对比，去跟男人较劲，感觉反而是自我的一种丧失，女人还是没有真正独立起来，尤其是摆脱对比地去独立思考，不知道你怎么看？林白：你说得很精辟。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同样存在着自我丧失的危险。独立永远是最重要的。青年作家 ：《北去来辞》获茅盾文学奖提名，但最终与“茅奖”失之交臂，觉得遗憾吗？林白 ：一方面，我对获奖之类从不抱奢望，但就巨额奖金而言，不能说毫无诱惑。低收入作家、从不触电、极少有额外进项，一大笔奖金还是能使我垂涎欲滴的。青年作家：在你的小说中，你认为男性与女性的本质关系是什么？林白 ：男性与女性的关系永远在错位之中。其实人和人的关系也通常如此。[《一个人的战争》对我　形成了某种遮蔽]青年作家：你说：“以前我们总是认为文学的价值在于某种‘超越’，这种站在高绝处[男性与女性的关系　永远在错位之中]青年作家：你一向被指为中国“女性主义”写作的代表，你的众多作品也确实都有这方面的立场很容易‘隔’，不容易血肉相连，我现在认为，文学的价值在于那种切腹的百感交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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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博看网 www.bookan.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Talk 深度访谈那种复杂的五味杂陈。”是什么促成了你这一爽的。观点的转变？林白：是时间、生活，这些都会使人百感[生活第一，写作第二]交集。年轻的时候生活太匆忙，没有准备好心情来凝视许多东西。青年作家：据说你现在花很多时间来写毛笔字、打太极，“生活第一，写作第二”也是青年作家：其实从《妇女闲聊录》开始，你说的，能否讲讲。就感觉你已经从“内心”往外迈出脚步，这种林白：其实写作还是我的第一爱好。写毛突破是偶然还是蓄谋已久？笔字还在第二位，现在已经有半年不写了，今林白：是生命的本能需要吧。向内时间久天才去对面的笔庄买了两支毛笔，是一个老头了会有塌陷感。自己做的，还给我刻了名字在笔杆上。也无所谓第一第二，写作是在生活之中的，是生活的青年作家：经常把你和陈染放在一起比较，一部分，每天或每周，写上几个句子，再删去你的名作《一个人的战争》和她的名作《私人几个句子，会有一种满足感。写作并不是外在生活》光看标题都有很明显的“私人写作”标记。于生活的一件事，只有对一件离自己的内心很你们私下认识吗？交流过吗？远的事情，才可以说哪件第一、哪件第二。我林白 ：我们早期有很多联系。但谈文学极觉得。少。现在不知道她情况怎样，觉得会很安静，挺好的。青年作家：写作中的你和写作之外的你，更喜欢哪个？青年作家：《一个人的战争》可以说是你林白：都喜欢。人首先要做的是接受自己，最为人称道的小说，至今对你还有什么影响没然后喜欢自己。有？林白 ：所谓影响，就是隔一段时间出版一次，生活上得到一些补贴。哦，是有影响的，你无论写什么，人家都只愿意说你的《一个人的战争》，即使《北去来辞》，我认为其丰富性和复杂性都远超《一个人的战争》，但谈到林白，人们还是首先要提到《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对我形成了某种遮蔽。这是很不Young Wri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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