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池莉九十年代小说叙事的转变

２００７年第１期　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ｉａ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Ｎｏ．１．２００７　（总第１３７期）　Ｔｏｔａｌ　Ｎｏ．１３７　论池莉九十年代小说叙事的转变　潘　海　鸥　（盐城师范学院，江苏盐城２２４００１）　［摘　要］九十年代初期，新写实小说由于它先天的不足．很快地走向了衰弱。而作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　家池莉无疑是聪明的。在九十年代，她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时代读者的阅读需求，通过增强小说的故事性以　及运用多样的叙事技巧，为自己的小说创作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本文以池莉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代表性　小说文本为参照对象。结合她九十年代的代表性小说文本。着重分析了池莉九十年代小说在叙事上所发生　的各种转变。　［关键词］转变；故事性；叙事语言；叙述方式　［中图分类法］Ｉ２０７．６７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３—６１２１（２００７）Ｏ１－－００３６－－０２　在２Ｏ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女作家池莉陆续推出了　围绕一件中心事件来展开叙述，小说中没有跌宕起伏的情　《烦恼人生》、《太阳出世》、《不谈爱情》等小说　这些小说的　节发展，没有扣人心弦的人物命运变迁，作者只是叙述了发　叙事拥有一种反传统的破碎之感，几乎是没有高潮，没有惊　生在印家厚身上的种种琐事，小说就像是一笔生活的流水　心动魄的矛盾冲突，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局．情节模式变成　账。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小说不再是繁杂琐碎的Ｅｌ常生活　了以自然时问为序的纷繁扁平的Ｅｌ常生活，买豆腐、看孩　的摄像般的平面呈现，小说的故事性增强了。作家紧紧抓　子、送礼、上班、挤车、找保姆、换房子……或许，也正是因　住影响主人公一生的一个大事件作为叙述的对象，小说出　此，许多普通读者因为其小说中那种几乎与真实生活完全　现了发生、发展、高潮、结局的全过程情节，而且即使是一些　一致的细节、人物行为、生存环境，甚至那种喧嚣涌动的生　带有很强哲理色彩的小说，它在外在形态上也是以一个完　活流而被打动．读者读后都不禁发出感慨：“这就是我们的　整事件的叙述作为依托的。如池莉的《一去永不回》，小说　生活。”但是这样的小说读多了．会让人产生厌倦感，读者不　的叙事紧紧地抓住了主人公温泉与青年工人李志祥的婚恋　需要作者仅仅充当账房先生的角色．诚实地记下一笔生活　故事展开。小女孩温泉由于对自己父母生活方式以及价值　的流水账．也不需要作者仅仅充当一个忠实的摄影师．不加　理念的厌倦．爱上充满活力和敢作敢当的青年工人李志祥　取舍地拍下生活的每一个场景。叶蔚林曾说过：“不要忘　当她得知她心爱的人已经结婚时，她采用一种异乎寻常的　记，读者也是有生活的，如果你从生活中看到的．感受到的。　方式．赢得了自己的爱。再如池莉该时期颇受关注的小说　表达出来的东西，仅仅和读者一样．那么读者何必费神去看　《来来往往》．小说叙事则紧紧围绕着康伟业个人情感生活　你的作品呢？”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读小说其实并非重温　的变迁这条线索，讲述了他与段丽娜、林珠等四个女性之问　生活，而是在读作者对生活的独特的表现。＿】］也就是说读者　的情感纠葛。《小姐你早》则讲述了三个女性与一个负心汉　通过小说希望了解他们周围的世界，希望与作者获得情感　之问的斗争。可以这样说，池莉在九十年代的小说．它首先　的共鸣，更希望通过阅读小说获得艺术的享受或者是一种　足一个故事，一个具有独立性和自主性的故事。小说不必再　精神上的愉悦和放松．而这些是池莉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小　依赖作者的理念而与读者产生联系。同时通过对池莉九十　说所无法给与读者的。所以，在以《烦恼人生》为代表的小　年代小说的阅读，我们还会发现池莉小说不仅故事性增强　说创作．在因它的Ｅｌ常生活叙事和崭新的现实主义创作理　了，而且小说中的故事发展往往都颇具传奇性．正如有的评　念，给文坛所带来的新鲜感和冲击力逐渐消失之后．它也就　论者所说的九十年代的“池莉由平民‘仿真’走向了都市传　必然面临着失去读者的危机。应该说走出困境。开辟一片　奇。由老百姓的日常温情走向了大款和美女之间的惊世艳　崭新的天地是池莉在九十年代必须面临的挑战。而综观池　情，由柴米油盐的烦恼变成了男欢女爱的战争。”［２］比如《来　莉在九十年代的表现，应该说池莉是成功的，换句话说．如　来往往》、《小姐你早》、《口红》、《惊世之作》．这些作品中的　果说《烦恼人生》使她的生活和写作柳暗花明实现了她的第　主要人物不再是为生存奔波的芸芸众生，而是在商场搏击　一次“自我的撕裂”，那么在九十年代池莉又成功地实现了　的新式英雄、金钱英雄。在她的笔下，大起大落的故事、暴　她第二次“自我的撕裂”。对于池莉九十年代的小说．我们　富赤贫的人物、奢侈的享乐场面、正常的反常的男女感情故　姑且不论它们达到的思想深度是否已经超越前期，但是我　事．应有尽有。通过对离奇的故事情节和享乐场景的描绘．　们却不能否认。比起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小说，池莉九十年代　通过运用悬念、偶然等手法安排人物命运。都使池莉九十年　的小说故事性更强了，而且在小说的叙事方面。作家一改早　代的小说的故事性，传奇性增强了。　期叙事方式的单一化，叙事技巧更加多元化了。　随着小说的故事性的增强，随之而来的是叙事手法的　有人说．池莉“醉心于宁静的没有变化的生活”（金惠　多样性。正如池莉所说的“人间故事俯拾即是．哪里没有？　敏语），应该说这用来概括池莉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以《烦恼　《红楼梦》有故事，《追忆似水年华》也有故事。其实不在于　人生》为代表的新写实小说是颇具准确性的，池莉写出了计　你有一个什么故事。而在于你怎么写那些故事。”口］文学作　划经济下几近停滞的人生景观。《烦恼人生》中，作家没有　品包括思想性和艺术性两个层面，但过去我们似乎更多地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８—２７　［作者简介］潘海鸥，女，江苏盐城人，盐城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ｔ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关注它的思想层面，对它的艺术层面较少去在意。内在的　东西是重要的，而外在的东西则是次要的，中国先锋小说的　出现力图去打破这种局面，但是由于作家过多地注重叙事　技巧的玩弄，而忽略了小说的故事性，从而失去了读者的信　赖。而池莉九十年代的作品．在注重小说的故事性的同时・　则巧妙地借鉴了先锋作家在小说叙事方面所作的有益探　索。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叙事语言、叙述方式两方面来分析。　叙事语言可大致分为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两个方面。　从叙述语言来讲，在《烦恼人生》、《太阳出世》等早期的作品　中，语言是生活化的语言，平实而通俗。作家用这种语言叙　述着平民的柴米油盐的人生琐事．这种平白而生活化的语　言虽赋予作品毛茸茸的生活质感．但却牺牲了语言的美感　和想象性。而仔细阅读池莉九十年代的小说。小说的叙述　语言更加丰富多彩了。如在《致无尽岁月》中．开头的第一　句话就是：“有的时候，闭上眼睛把头一摇，就可以感觉到生　命的速度是飞。”结尾处又呼应道：“十几年的岁月在他和我　之间倏忽地就过去了！如旷野的灰色野兔在奔跑。”池莉是　在借时间的流速来喟叹萌动青春的一去不回。这样的情感　流泻通篇可见，使小说蒙上了一种诗韵，语言不复平白。经　历了八十年代小说创作的磨练．在语言的运用上，九十年代　的池莉应该说更加老道和娴熟了。　在池莉早期的小说中．为了赋予小说中人物鲜明的角　色感．小说中人物的语言往往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甚至这　种个性色彩是被夸大的．如在《烦恼人生》中知识分子的语　言与市民语言之问的巨大差异　而且在早期的小说中，为　了表现出Ｅｌ常生活的平庸与凝滞．小说中人物的语言往往　是琐碎而无意义的．这一点在《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　中表现得特别明显。而在九十年代的小说中．与小说故事　性增强，小说情节发展的跌宕起伏这一变化相适应．人物的　语言淡化了刻画人物性格的作用，而加大了它的叙事性和　动作性，人物语言在作品中起到了推动情节发展或补充情　节的作用．当然它同时也使小说的叙事节奏加快了。如池　莉《云破处》中的曾善美和金祥之间的故事完全是通过两人　在夜晚的对话来完成的．金祥和曾善美结婚时的欺骗性和　两个人之间的家族矛盾。通过一夜叉一夜的谈话得以揭示。　小说中故事的叙述和发展完全通过人物的语言来完成．小　说中人物语言动作性加大，对于加快故事的发展具有很好　的辅助作用。　叙述方式作为小说文本形式的另一个要素也是值得我　们注意的。在这里，我们所谓的叙述方式是指小说叙述过　程中情节的推进方式、节奏、布局以及叙述人所起的作用等　方面而言的　小说文本的建构是一个由多种因素参与的、　综合的复杂过程，因此由各个元素的不同组合关系进而形　成不同的文本面貌与形态。其中讲述者是一个比较重要的　因素，它起到带动叙述发展、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作用　整　个叙事过程其实都是在它的调度下进行并完成的。在池莉　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小说中，叙述者处于隐蔽状态，冷静客观　地呈现生活的状态，也就是评论者所说的零度写作　而在　池莉九十年代的小说中，叙述者则在文本的展开过程中可　以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叙述者既不同于传统小说中那个思　想的启蒙者又不同于池莉早期小说中那个生活的冷眼旁观　者，这个叙述者以故事讲述者的身份为读者讲述事件的发　展过程，有时在叙述事件的过程时还会不时发出一些感慨，　在《云破处》中有这样一段话：“在这里我们又一次地强调　了金祥、曾善美天衣无缝的白天生活。他们的白天真的就　是天衣无缝的。因为我们的人群中有着不少的金祥、曾善　美，所以，逻辑断裂了，理论是形而上的，人类屡屡为短视所　束缚。比如永远解释不清楚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就像狗　永远怀着疑问追咬自己的尾巴．而我们还在一旁无知地嘲　笑狗。所以。时间是能够倒流的．隐秘的空间是可以随意建　立的；果完全可以先于因．死也可以先于生　所以，天下发　生的事情有许多是找不出答案的。”在这段话里，代词“我　们”表明了叙述者与读者在共同关注故事发展，不知不觉中　拉近了读者和作者之问的距离。同时叙述者的这段感慨是　以不影响读者对事件的完整客观地把握的前提之下而有感　而发的，这段感慨的呈现体现出一种寻求共鸣的倾向．这叉　进一步拉近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距离．所以叙述者在九十　年代的作品中表现出了一种难以抗拒的亲和力，使得文本　显示出一种温情脉脉的情调。这也可以说是池莉小说在九　十年代能够始终拥有一批铁杆读者的原因吧。　从讲述动作的构成来看。进入九十年代以后，池莉小说　文本的叙述过程更多是以动作性、跨越性的情节要素嫁接　而成，不再大量的依赖于停滞的、发散的话语漫溢组建文本　的形式结构。从《化蛹为蝶》、《午夜起舞》、《汉口永远的浪　漫》、《云破处》、《来来往往》、《小姐你早》、《不要与陌生人说　话》、《致无尽岁月》等作品可以看出，池莉的题材重心．正在　发生战略性转移，正在“由静态人生素描，转为动态人生速　写；由社会结构内部关系的社会静力学研究．转为历史过　程、社会变迁等社会动力学研究。”Ｈ　为了适应对动态人生　的速写这一写作目的．《化蛹为蝶》等小说的故事结构的叙　事节奏和风格已与前大相径庭，即从琐碎的生活流的呈现　转人极富跳跃性的梗概叙述。在九十年代的小说中概要和　省略性的叙述越来越多地占据了文本的主要部分．成为构　成小说的主要叙述动作。而停顿和场景型的讲述却越来越　退出文本的中心．而这种变化的结果就是文本变成了动态　细节链结而成的行动序列，而静态细节则被最大程度的压　缩以至于省略。动态细节的跳跃性呈现带来的是小说叙述　节奏的加快。小说的叙事有时就像一首音乐，曲调轻重缓　急往往会造成听觉层次感。如果用音乐来形容八十年代的　新写实小说．那就是一首旋律缺乏变动．始终低沉如一，缺　乏层次感的歌曲　这样的叙事节奏很难使读者的情绪得到　充分的凋动．这会带来审美的疲倦感和单调感。而在九十　年代的小说叙事中如果一味地加快叙事节奏显然也是不适　当的，对于这一点。聪明的池莉显然意识到了，在她的小说　中，非常注重对叙事节奏的调节．但是作家很少采用景物描　写和内心独自来达到这一目的，而是通过独特的结构安排　来达到这一目的。我们依然以她的小说《云破处》为例，在　小说中作者巧妙的将白天生活和夜晚生活穿插起来写．作　家用闲散的笔触写了办公室里人们宁静而无聊的生活，而　晚上则将笔力放在夫妇俩剑拔弩张的对话上，白天的舒缓　和夜晚的紧张使得读者的注意力处于一张一弛的合理状　态，也最大程度的钓起了读者的胃口。对叙事节奏的巧妙　安排．使得小说的叙事显得摇曳生姿．使故事流程发展显得　和谐而富有美感。　进入九十年代，池莉小说的叙事发生了诸多变化，而这　种转变是在时代转型的特定历史时期下发生的。在今天看　来，作为新写实的代表作家，这些叙事上的转变既可以说是　池莉对新写实小说叙事上所存在的局限所进行的突破，也　可以说是作家对九十年代大众文化语境的适应与调整。　［参考文献］　［１］叶蔚林．中短篇小说获奖作者创作经验谈［Ｍ］．长江文艺出版　社．Ｚ５．　［２］刘川Ｉ鄂．９Ｏ年代流行文化背景下的一种文学现象——作家明星　化［Ｊ１．文艺研究．２ＯＯｌ，５．　１－３１程永新，池莉．谈谈录．怀念声名狼藉的Ｉｔ于［Ｍ］．昆明：云南人　民出版社．２ＯＯｌ，（２６７—２６８）．　［４１潘凯雄．泽及丛生的“世欲关怀”——读池莉的两部中篇有感　［Ｊ３．当代作家评论．１９９８，１．　［责任编辑］乔淑兰　一３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