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企业与东道国的双赢之策

OVER STORY封面文章我们从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逐渐地对外商投资打开国门。来的外商投资越来越多，特别是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之后，中国掀起了对外开放的新一轮高潮。从1993年开始，中国就一跃成为吸收外商直接投资最多的发展中国家，这个荣誉一直持续到今天。累积下来，到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已经超过了2万亿美元。外商投资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回顾过去40年的改革开放，外商投资对中国的工业化进程，作出了多方贡献。外商直接投资，首先带来了资金。对一个实行工业化的国家来说，投资很重要。跟着资金而来的是技术。总体来看，在过去很多年，来华的直接投资大部分是在制造业领域，它带来的技术，包括装备水平、产品技术含量，比起本土企业而言都是有优势的。当然也还创造了就业，创造了税收，所以，过去这么多年，利用外资多的地方，恰■ 文/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隆国强恰也是发展比较快的地方。其中，特别具有典型意义的，比如说深圳。作为我们最开始建立的4个特区之一，深圳从一个只有2万多人的边陲小镇，现在变成了近2000万人的大都市。去年深圳的GDP已经超越了香港。在这个过程中，外商直接投资毫无疑问对深圳的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贡献和作用。外商投资这么多的贡献里面，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贡献是它增强了中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使得中国在工业化进程中，比较顺利地解决了“两缺口理论”所说的外汇短缺问题。早在1965年的时候，当时的世界银行副行长钱纳里研究了几十个发展中国家在经济起飞过程中的经验教训后，提出了“两缺口理论”或者叫“两缺口模型”。他认为，制约发展中国家工业化的是两个短缺，或者叫两个缺口。一个是资金缺口，一个是外汇缺外资企业与东道国的双赢之策 外商投资为中国的工业化出口创汇做出贡献的同时，外商投资企业本身也得到了发展壮大。大部分外商投资企业，都利用了中国低成本优势，有的利用了中国市场机会发展壮大。原来很多企业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来大陆后现在变成世界级制造企业。哪怕原来是很大的跨国公司，到了中国以后，也利用了中国发展的机遇。非常荣幸来参加2019中国外商大会。新年伊始，大家共同来讨论中国利用外资的工作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围绕外资工作，我想讲几点认识：政策，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面，各国的外资政策都是趋同的，这个趋同就是越来越开放，对外商投资持越来越欢迎的态度。但是不同的国家，在吸收外资的过程中，收到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有的国家外资政策引导着外资和自身发展战略密切配合，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有的国家外资在追逐自己的利益，但是与东道国国家发展目标，可能未必那么契合。相对来说，效果就会差一点。 口。资金缺口，大家都很容易理解，资金不够，投资率就不高，经济增长就慢。为什么强调外汇缺口？我理解，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是在一个开放的国际环境下推进的，它如果是封闭状态下来推进工业化，它就要走发达经济体曾经走过的每一个台阶。从英国工业革命开始，发达的经济体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后来我们看到的这些所谓新兴经济体的高速增长期，因为它取决于技术进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只不过说因为它走得早，外商投资与东道国战略的有机地结合把外商投资和东道国的战略有机地结合起来，是实现投资者与东道国共赢的一个重要的经验。跨境投资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不同的国家，过去有很多限制外资的18《中国外资》 2019年第3期FOREIGN INVESTMENT IN CHINAIssue3 2019中国外资起步早，相对来说，走得步子也比较稳，所以现在从人均收入水平来看，早期工业化国家依然是领先的。但是后来的这些发展中国家要想实现追赶，它就得靠比别人跑得快。怎么才能跑得快？一定要开放。只有开放了，才能够去学习、去引进先进的技术，实现跨越式的追赶，比如三个台阶并做一步来跨越。要想在开放环境下实现跨越式的追赶，发展中国家很重要的一点，需要有外汇。有了足够多的外汇，才能引进先进的设备、技术、中间投入品等等。所以解决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首先要解决外汇短缺的问题。新中国成立以后，一直受困于外汇短缺。根本的原因在于什么？我们自己说我们是人口众多、地大物博。在我们的制造业、服务业国际竞争力都不强的时候，我们要靠什么赚外汇？就靠自然资源。我们那时候卖农产品、石油、煤炭和有色金属。在经济规模还很小的时候，赚的这点有限的外汇显得不够，更不用说当中国经济要起飞，对外汇的需求越来越大的时候，靠什么？只能靠制造业能够形成持续的创汇能力。过去几十年我们把握住了一个重大的战略性的机遇。在东亚地区，“四小龙”走了一条出口导向的发展道路。劳动密集型、出口型的产业，为“四小龙”的经济起飞作了很重要的贡献。到了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一直持续到90年代，随着这几个经济体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在东亚地区就出现了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跨境产业转移。我们在这时候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包括建立经济特区，实行加工贸易的政策，实行鼓励外商出口的政策等等。这一系列政策手段，再结合中国最重要的优势，即低成本的劳动力优势，加之基础设施也不错，工业基础还有一点，土地成本也比较低，但是最重要的优势是劳动力成本低的优势，早期大量的外国的投资跟我们的外资政策有关系，我们对外资进行了筛选，来的第一大部分集中在制造业，第二大部分是出口性的，是把中国作为一个面向全球的低成本加工组装出口基地。他们带来的投资者的资金优势、生产组织管理的优势、技术优势，其中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中国企业缺乏的，面向全球的销售网络的优势，和中国低成本优势有机地结合起来。就使得中国从原来一个依靠初级产品出口来创汇的国家变成制成品出口大国。依据是，1985年，我们整个出口本来总金额就很少，其中50.5%是初级产品，制成品的比例不到一半。现在我们制成品的出口占到95%，机电产品占到接近60%，高新技术产品接近30%，成为制成品出口大国。外商投资企业在高点的时候，占我国出口的60%，现在回落了还有40%多，依然是中国出口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力量。而且外商投资企业这些年一直是贸易顺差的提供者。在过去几十年世界所有发展中国家中，能够比较好地解决外汇短缺问题的国家，中国毫无疑问是最成功的。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利用外资的政策起到了重要作用。我们选择吸收了一些出口型的、技术先进型的外商投资者，对于中国解决外汇短缺，从而顺利地实现快速工业化。我们的外资政策是很成功的。和其他国家比较，比如说和拉美国家比较，拉美国家也有外资，但是拉美国家的这些外资去干什么了？大部分是绕过高关税，去到本地销售，而不创汇。它是花外汇的。像巴西创汇还要靠出口大豆、铁矿石，依然是初级产品，而没有成为一个制成品出口大国。所以比较中国外资政策与其他新兴经济体外资政策，才能看出其中奥妙。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外商投资为中国的工业化出口创汇做出贡献的同时，外商投资企业本身也得到了发展壮大。大部分外商投资企业，都利用了中国低成本优势，有的利用了中国市场机会发展壮大。原来很多企业，比如说富士康在台湾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来大陆后现在变成世界级制造企业。哪怕原来是很大的跨国公司，到了中国以后，也利用了中国发展的机遇。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我们用我们的政策，用我们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引导外国投资者服务于中国快速工业化的发展战略。把国家发展战略与企业、跨国公司本身商业利益有机地结合起来，就实现了双赢。所谓双赢就是东道国（地区）和投资者，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双赢，这是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经验。深圳湾体育中心。40年前，这里是一个偏远的小渔村。Mac. 2019 Foreign Investment in China 19 OVER STORY

封面文章

要引导外商投资企业服务于高质量发展十九大提出，中国经济正在从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这是一个阶段性重大变化。什么叫高质量发展？大家可能有不同的理解。我觉得至少有几个方面：

首先，高质量发展，一定是靠效率提升来驱动经济增长的模式。过去中国快速增长，技术在进步，结构在升级，但是更多的是大量投入要素资源，包括资金、土地、劳动力投入到工业化进程中，所以我们把它称之为“外延式地增长”。到了今天，这个发展模式持续不下去了。高质量发展首先就是要转变发展动力、发展模式，从过去主要依靠要素投入这种外延式扩张转向靠效率的提升。效率的提升靠什么？主要是两条：（1）靠创新、靠技术进步。（2）靠结构升级。这二者之间又是相互配合、相互促进的。

其次，高质量发展是环境友好的、可持续的。过去我们发展很快，成果很大，但是也付出了非常沉重的资源环境方面的成本，所以这两年中央在打环境治理的攻坚战，实际上就是对过去付出的资源环境方面的成本代价补课。很多国家都经历过这样一个发展的过程，付出了环境代价。我们曾经试图走一条新型工业化道路。今天，我们强调高质量发展的时候，就一定要走一条环境友好型的、资源节约型的可持续发展的新道路。要做到这一点，要靠很多方面的努力。

（1）要靠技术，技术进步了，资源的使用效率、能源使用效率才能提高。

（2）要靠结构调整。那些资源性产业、重化工业占比高，一定是属于资源型、高耗能型的。如果说高科技行业占比高，服务产业占比高，相应的比重就会降下来。比较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可以看到这种差别。

（3）要靠良好习惯，包括生活习惯、生产习惯，大家要从内心深处树立一个节约资源、节约能源、爱护环境的一个生活习惯，这体现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国是个大国，大家大手大脚习惯了，需要改变我们传统的一些习惯，需要我们更加节约资源，更加爱护环境。

（4）要做到这一点，还有一个叫外在20《中国外资》 2019年第3期

制约，就是要靠法律、政策与合理的价格。如果把资源能源搞得价格低得不得了，大家都没有节约的动力。实现绿色发展、可持续发展，需要多方施策。

再次，高质量发展是协调发展，是城乡之间、区域之间差距缩小的发展，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很突出的问题。中国现代化不仅仅是像北京这样现代化大都市的现代化，如果没有乡村现代化，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现代化。我们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就要不断地提升城市品质，同时，还要缩小城乡差距、地区差距，实现城乡、区域之间的协调发展。

当然，高质量发展还是一个共享的发展模式。让我们每一个公民都能够更加公平地来分享发展成果。当然可能大家对高质量发展还有各种各样的理解，高质量发展确实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在这样一个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就需要按照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来引导外国投资者，把它的商业利益和东道国也就是我们自己新的发展目标、新的发展理念更好地结合起来。

在新的发展阶段，我们可能不再像过去强调出口型。我们愿意投资者更好地来分享中国市场机会。但是我们希望什么样的跨国投资者？我们希望能够有更高技术含量的制造业、服务业，希望更多地引进高端人才。把引资、引技、引智更好地结合起来，让外商投资在中国的创新、产业结构的升级中，发挥更好的作用。所以，

要围绕着高质量发展的目标来系统地设计我们新的外资政策，要继续实现东道国和外国投资者的双赢。所以，高质量发展对外商投资的质量和水平，也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我们对外资战略、外资政策进行适当的调整，来引导外国投资者更好地为中国高质量发展作出贡献。

怎么引导外商投资服务于高质量发展

一、要以服务业的开放为重点，进一步扩大外商投资的准入。中国走了一条渐进式开放的道路。最近国际环境发生了一些重大的变化。如果说再远一点，比如说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全球化的步伐大大地放慢。一些国家出现了贸易投资保护主义的倾向和政策。有人说，经济全球化走到了十字路口，因为看到了一些逆全球化的思潮和政策。在这样一个全球化调整的新阶段。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是像一些国家那样跟着别人屁股后面，我们也把门再关一关？我们也收紧开放？还是我们要登高望远？对全球化未来的走势做准确的判断。中央审时度势，认为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全球化依然是历史的大趋势。在这样一个判断下，我们高举贸

FOREIGN INVESTMENT IN CHINA

Issue3 2019中国外资

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大旗。因为我们从自身经验已经看到，开放是一个国家繁荣发展的必由之路。闭关锁国只会导致落后，所以大家可以观察到，近几年在全球贸易投资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中国的政策不是关门，而是像总书记所讲的，中国开放的大门是越开越大。我们采取了一系列扩大开放的举措，在贸易、投资领域都有充分的体现。比如说，在投资领域，2013年，我们在上海自贸试验区开始慢慢地试行负面清单的管理方式。第一个负面清单有190条，也就是说有190条是限制外资准入的；到2018年的时候，上海自贸试验区的限制类负面清单只有45条。2018年，还公布了全国外商投资的负面清单，只有48条。我们在汽车、金融诸多领域都采取了进一步扩大外资准入的政策。

发改委强调说，2019年要进一步扩大在电信、文化、教育等服务领域商务外商投资准入。有些同志也很担心，我们到底开放什么程度？回顾服务业开放，加入世贸组织时，世贸组织大概有160个服务子部门，我们对100个部门承诺了开放，但是不同部门开放深度是不一样的。在有些开放的部门虽然允许外国投资者进入，但是附加了很多限制条件，比如说有外资股权的限制，有高管国籍限制，有经营范围限制等等，也就是说开放深度是不够的。比较很多发展中国家，我们承诺100个部门开放，广度还可以，但是限制领域还是比较多的，附加了不少限制。所以总体上来看，中国服务业开放是滞后的。所谓开放滞后，不是说跟其他的发展中国家去比，是跟中国发展的阶段比，是跟我们国家提出的高质量发展目标相比，我们服务业整体开放水平是滞后的。我们要实现高质量地发展，是需要进一步地扩大服务业开放。

比如说服务贸易的统计，中国的服务业、服务贸易逆差持续扩大，背后体现的就是服务业国际竞争力不足。为什么国际竞争力不足？我经常讲两句话，就是对外开放不足，对内管制过多，所以导致服务业国际竞争力提升得不够快。今天我们强调高质量发展，对内要满足老百姓不断升级的对消费的需求。我们希望能给消费者提供更高质量的服务供给，我们就要扩

大开放，引入最好的服务资源。对外我们要增强服务业国际竞争力，也需要扩大开放。所以在新一轮高质量发展阶段，首先就要以服务业开放为重点，进一步扩大外商投资准入。

二、要以营商环境改善为重要抓手，增加中国对全球投资者的吸引力。中国有良好的发展前景，中国已有的完善的基础设施，我们在外资政策、营商环境各方面，使得中国长期以来是外国投资者最重要的目的地之一。大家可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外商投资企业转到其他东南亚国家等等，实际上这是一个发展阶段比较优势转换以后的变化。早期有很多是利用中国低成本优势、劳动力低成本的优势来的外资，今天它感觉到中国劳动力成本上涨了，会把这样的产业转到更低成本的国家去。但是，同时我们又看到，我们一直是吸收外资的大国。过去三年，全球跨境投资是连续三年大幅度下降，来华外资是保持稳定和略有增长。2018年上半年，全球跨境直接投资下降了41%。中国是正增长，所以上半年我们超过美国变成吸收外资最多的国家。全年下来，刚刚联合国贸发发的数据，全年全球的跨境直接投资下降了19%，中国增长了3%，是全球吸收外资的第二大目的地。这充分体现了中国对跨国投资者的吸引力。大家不要光看到，今天有个外资搬走了，就觉得中国没有吸引力了，不是这样的。比如说美国商会、欧盟商会，他们对会员企业的调查，你会看到，依然有很高比例的跨国投资者，把中国作为他们未来最重要的投资目的地之一。这里面是有多种因素构成的，其中，我们持之以恒地来改善投资环境与营商环

Mac. 2019 Foreign Investment in China全世界200多个经济体我们排在46名，我们还不能够太自满，前面还有45个经济体比我们的营商环境排名更靠前。境，营造一个开放、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这是我们需要继续努力的工作。

过去我们做了很多的工作，比如说结合“放管服”，结合我们在自贸区的试点，我们营商环境的改革，在自由化特别是便利化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在世界银行刚刚公布的2019年营商环境排名里面，我们从78名提高到46名，一年之间几十名的跃升。应该说，营商环境的改革取得了很明显成绩。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全世界200多个经济体排在46名，我们还不能够太自满，前面还有45个经济体比我们的营商环境排名更靠前。我们需要实现高质量发展，需要持之以恒地去改善营商环境。我们也能够看到，在很多方面，我们也有能够进一步改善营商环境的工作可做。中央作了很多重大部署，比如说在我们的自贸试验区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营商环境改善的试点，而且习主席也宣布，要在海南建立海南中国特色的现代化自由贸易港等等，这一系列重大开放举措，都需要我们通过进一步地改善营商环境，在全球激烈的引资竞争里面抢到先机，成为高地。这是我们需要继续努力的。

所以，在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我们需要调整我们的战略、外资战略、外资政策，需要通过营商环境的改善引导投资者，在更好地来分享中国发展机遇同时，能够为中国高质量发展作出新的贡献。FIC

（本文根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隆国强在“2019全国外商大会”上的主旨演讲编辑整理而成，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未经本人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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